高棉人用砖石建造庙宇和宫殿，打造了傲视世界的文明，他们在这些奇迹般的建筑上，酝酿出独有的神秘和艺术气息。

1

建造吴哥的跋摩们

古代高棉帝国的国王在柬埔寨造了许许多多的宏伟建筑，理念即是复制天界的须弥山。在吴哥方圆公里的地区，至今散落着数百处这些摩天建筑的遗址，其中最为震慑后世的首推吴哥神庙。吴哥神庙分3层，高达55米。

吴哥寺是柬埔寨最具影响力的国家名片，恢弘的建筑、精致的佛像、繁复精美的雕刻，惊艳了世界。

最痴迷于兴建通天庙宇的是这么几位国王：阇耶跋摩二世（?年在位，吴哥王朝的第一位国王）、阇耶跋摩四世（?年在位，高盖临都的兴建者）、苏利耶跋摩二世（?年在位，“小吴哥”即吴哥寺的兴建者）、阇耶跋摩七世（?约年在位，“大吴哥”即吴哥王城的兴建者）。

阇耶跋摩二世是吴哥王朝的缔造者。公元年，他在荔枝山（位于暹粒西北向50公里）宣称自己是湿婆化身的“神王”，开启了年吴哥王朝。吴哥的建筑工程就此开始。荔枝山是柬埔寨的圣山，可惜我居柬时无暇往访。有一次已绕行至山下，却受阻于急促的时间表和旱季烈日。

据考证，阇耶跋摩四世是个篡位者。公元年，他把自己的统治中心建在吴哥东北方向公里外的高盖（贡开）。在这块土地上新建国都不是只建王宫那么简单，必须先搞基本建设——开挖巨大的水库及大小蓄水池。它们主要功能是灌溉、居民饮用和洗浴。现在这些蓄水池还躺在高盖的荒野里。四方天鉴倒映着参天古树，石阶一级一级伸向水面。

高盖古都最令人难忘的建筑就是7层高的方底金字塔。这座高36米，底边长55米的金字塔还只是神像的基座。国王把崇拜的神灵供奉在高处，从底端很难看到神的面目。但是现在神像已经不存在，只留下这一巨大的石头建筑。高盖从兴建到被弃，历时仅28年（?年），国王在3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不仅建成了供自己居住的复杂完整的宫城、世俗生活所需的水利系统，更主要的是支撑其统治的精神象征——神王Devajara的祭坛以及数十座神庙和精美大型石雕。这些物品遗留于后世，一度让文物贩子发了财。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向柬埔寨政府归还了两座雕像，就是出自弃都高盖。

高盖古都金字塔。

吴哥王朝在阇耶跋摩七世时期达到顶峰，但他也是吴哥王朝真正意义上的终结者。现在被世界观光客年年探访的吴哥王城（大吴哥），就是他在吴哥遭占婆洗劫后建造的新城。可以说，他为今天的游客建造了大部分游览景观。他在位38年，是修建神庙最多的国王。当今游人必访的塔布隆寺和巴戎寺是他的代表作。

塔布隆寺内，枝藤绕檐，古树与寺庙相互纠缠、相互支撑的奇观令人惊叹不已。

他把自己的面容化作巨大的54个神秘微笑，刻在高处的石头上，以此获得永生，与万物同在。

巴戎寺四面佛的笑容，就是蜚声世界的“高棉的微笑”。

吴哥王朝在阇耶跋摩七世之前有一位重要的“太阳王”，即苏利耶跋摩二世。苏利耶，意为太阳，今天柬埔寨人依然习惯用苏利耶命名。苏利耶跋摩二世建造了举世无双的吴哥寺。吴哥寺一扫神庙供奉湿婆的传统，改以敬奉天神毗湿奴。在印度教中，湿婆是林伽的化身，代表生殖崇拜和祖先崇拜；而毗湿奴是宇宙的维护者。苏利耶跋摩二世堪称柬埔寨历史上伟大的君王，在他的统治下，高棉帝国的版图进一步扩张。后世学者认为，吴哥寺的建造消耗了国家大量的民力和财力，导致王朝走向衰落。年，其北部的属国占婆洗劫了吴哥城。这些历史场景被其后的阇耶跋摩七世刻在巴戎寺回廊的壁画中。

柬埔寨有一处古建筑是个例外。它不是单独由某一位国王兴建，也不是单独为昭告某一位国王的功绩而兴建，这就是集高棉国王几代之功的柏威夏寺。

柏威夏寺具有极佳的地势，其建筑充分融合了自然景观与宗教功能，静谧而神圣。

柏威夏寺在暹粒东北方向约公里处的扁担山脉上，耶输跋摩一世（?年）开始修建，一直到苏利耶跋摩二世完工，历时多年，是敬奉湿婆的神庙。柏威夏寺依山而建，从入口到最后第5层神殿，长达近2公里的台阶逐渐升高到海拔米的悬崖峭壁上，最高处的第5进就是中央神殿。柏威夏寺不像吴哥其他重要神庙，因建在平面地基上要靠层层堆高才能上升到须弥界，而是依傍天然地势，在人间道路上直接通往神的世界。柬埔寨将之视为神山圣地，坚定守护。因此，柏威夏寺一直到年之前都是柬泰边境上的前线，两国为争夺神寺正统拥有者身份持续交火多年，最后国际法庭裁定，柏威夏寺终归柬埔寨。年7月18日，柏威夏地区正式撤兵。

当代经济学者研究了世界各地对建造摩天大楼的迷狂现象后得出结论：摩天大楼建成之后往往伴有金融危机及经济危机。其实看看奇伟的吴哥建筑，也会发现这不过一个常识性、经验性的结论。对于普通的游客而言，先是惊异于其建筑工程之繁重浩大与艺术之精美卓越，进而惊异这样高度的文明竟然会衰落。吴哥有未完工的石头建筑工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烂尾工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吴哥的建筑，设计感极强——所有的寺庙都是须弥山的象征，梅花的十字中心塔象征大海上的五座须弥山，四周的护城河象征大海。

吴哥国王建造这些大型神庙主要是为了彰显神的威力与王的伟业，诚如其所愿，这些石头建筑大多留存下来，而当时的民居和宫殿都在岁月更迭中尘化了。不管当时有多少人被奴役并失去自由，吴哥文明终归是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成为柬埔寨人民丰厚的物质遗产与精神遗产。最为直接的是，吴哥观光收入成为今日柬国的四大经济支柱之一。

在景区售卖手链的柬埔寨女孩。

2

在柬埔寨，很少看到莲花座上的佛，释伽佛大多坐在蜷曲的那迦身上。汉译佛经中，多译梵文“那迦”为“龙”。在高棉人的信仰里，那迦获得格外的尊崇，被视为土地神、保护神，更是王族血脉之源。但是在外国人看来，那迦就是眼镜蛇的形象，不过是五或七只蛇头攒聚一起，再组成一只大蛇头，更多的眼睛、鼻子和嘴在一起。

七头那迦石像。

矗立在湄公河边的柬埔寨“第一赌场”，名号即为“那迦”，多称金界洒店。从酒店向西延伸不过0米，就是著名的独立纪念碑。确切而言，这是一座塔（设计原型是位于暹粒的吴哥寺），上部有7层，每一层都是一圈翘首的七头那迦。

金边独立纪念碑顶饰有七头那迦。

从独立纪念碑向北，遥遥相望的是金边塔仔山，接近塔仔山处有一座桥，它两端翘起的五头那迦栏杆，对当时初到金边的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地理标记。

在吴哥，那迦多得数不清。大吴哥中心广场癞王台下是一座迷宫一样的建筑，从入口进去，可见九头那迦，确实骇人。

那迦源自印度教，是太阳神苏利耶之子，与格鲁达是同父异母兄弟，也是格鲁达的天敌。我最先注意到格鲁达是从一座佛寺开始。那座在1号公路旁边的佛寺，远远从车里可以看到金色屋顶，一整排半人半鸟的造物就挂在屋檐下。

现代高棉佛寺与古代吴哥神庙在建筑形式和风格上大不相同，前者大都是高高的长方屋体，加盖金色单脊挑高屋顶，四面成列的高高柱梁；在柱梁与屋檐构成的直角平面上，这些半人半鸟兽双臂托举屋檐，下肢撑着柱梁，威风凛凛，俯视地面。在金边的大王宫，它们也耸立在屋檐下，圆目尖喙，更像鸟类。在暹粒的大吴哥，这种半鸟半人造物也成群地出现在国王阅兵的斗象台处。

多年在柬埔寨从事古迹修复的顾军告诉我，这就是格鲁达。

巴戎寺一处栏杆端部的石雕：被那迦拱卫着的格鲁达像。

格鲁达是毗湿奴的坐骑。印度教三大主神分别是湿婆、毗湿奴和梵天，按说这类在印度教中的次级神应该只是配角，在吴哥寺建筑的山花上，经常出现湿婆与其坐骑神牛南迪一同出现的场景，鲜少有神牛单独作为造型主体，但毗湿奴的坐骑格鲁达却在柬埔寨以突出形象出现。在东部波罗勉省的另一座乡村佛寺里，我还看到更多的格鲁达——整个大庙的围栏都是格鲁达，手挽手，神气活现。因为大庙尚在修葺中，这些格鲁达赤裸着水泥身躯，只待大庙得到更多布施，就可以变得金光灿灿。

出金边向北10余公里有座寺庙，金碧辉煌，雕门画梁。在一扇关闭的门板下半截，我发现了孙悟空的异国形象：侧身半蹲，头戴金冠，手持三叉戟，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这是神猴哈努曼。而这座庙不过是遍布柬埔寨的普通寺庙之一，是当代柬埔寨人节日礼佛布施的去处。

对于到过柬埔寨的人，最容易记住的还是暹粒女王宫内的哈努曼雕像。距大吴哥40多公里的女王宫以红沙岩雕刻享誉世界，湿婆主神、护卫女神都是嵌在壁上的深浮雕，但哈努曼却是完全的三维雕像，一尊一尊地蹲坐女王宫内廊的石阶上。

暹粒女王宫内的哈努曼雕像。

哈努曼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里的神猴，被赋予的使命是辅助罗摩王夺回被魔王罗波那抢走的妻子悉多。史诗形成的时间据考证是在公元前年前后。吴承恩年后写出了一个孙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相似之处是，他们都是超越时空束缚的神灵，能腾云驾雾，且有多重化身，像科幻电影里的天行者和蚁人。

阿布萨拉虽不是印度教里重要的神祇，却在吴哥寺的壁画雕刻中占据了夺目位置：院墙、窗棂、回廊、塔顶，几乎无处不在。她们发髻高耸、裙袂飘飘，或形单影只，或成双结对，或三五成群，全部胸乳毕现，神情高贵。

阿布萨拉几乎出现在所有的吴哥建筑上，这些端庄又妩媚的形象，成为吴哥亮丽的印记。

整个柬埔寨似乎没有一座寺庙专门供奉阿布萨拉，她们只是配角。不，她们连配角也算不上，只是侍者，是娱乐更高级神祇的群体。但是举世闻名的吴哥寺在游人眼中似乎只有阿布萨拉。甚至柬埔寨国家级别的吴哥及暹粒地区文物保护管理机构也以阿布萨拉命名，称作阿布萨拉局。

这些阿布萨拉石刻雕像为吴哥寺增添了许多魅力。在无数游人的抚触下，她们饱满坚实的胸部越来越光滑润泽。石头赋予她们身体，她们赋予石头灵魂。

在吴哥寺初次看到阿布萨拉，我最大的疑问是——她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古代高棉人怎么知道阿布萨拉长得如此美丽呢？那些精巧的发饰，那些撩人的衣带都是谁人设计？

其实，阿布萨拉是印度教传说中的舞蹈女神，她们的丈夫也是一个群体，是音乐男神。中国的佛教典籍把阿布萨拉译作“飞天”。像阿布萨拉一样跳舞在柬埔寨传统中是一种很高的艺术，历史久远的柬埔寨皇家宫廷芭蕾舞又称阿布萨拉舞，8年，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柬埔寨的阿布萨拉舞是庆祝皇室庆典和国家节日的保留节目。

在现代柬埔寨，有钱人家会送女孩儿专门研习这项技艺，据说其中每一个手势都要学习很长时间。

（节选自年7月刊）

有『阅界』

你与画报始终一起